沦为小号的酒壶

誓令疏勒出飞泉 不似颍川空使酒

琢璞(第二章 ②)

第二章 ②

   那日之后,齐时琛再也没有去找过高安。

  他印象中的高安,不苟言笑冷漠无情,他萌生了做高安学生的念头一是因为叶教授那里印象分已经扣到负分,二是因为高安专业能力的确够强手下又没有学生,他若去了便可得到高安足够的重视,学到足够的东西。

  可当高安一反常态,认真地给他分析优势时,他突然觉得,自己根本不了解高安。

  那个不近人情的高挂挂,是真正的高安吗?

  升了大四的第四天,齐时琛在院楼的展板上看到一则通知,今天下午两点,新生开学第一课,主讲人高安,地点报告厅。

  齐时琛看了看腕表,一点五十。

  没有做其他思考,直接转弯,报告厅的方向。

  容纳量不算小的报告厅已经坐满了人,齐时琛寻了两圈才在最后的角落找到一个空位,刚刚坐下,便见那人已经走上讲台。

  仍然是万年不变的寸头,板板正正的衬衫西裤。

  “各位下午好,我是高安。我很荣幸,能为大家上这大学第一堂课。”

  开场白一说完,不少学生便颓了下去,仍然挺直腰的,除了那些为台上那张斯文俊朗的脸而欣喜的小女生大约就只剩一个齐时琛。

  高安环顾一圈,开了个玩笑:“怎么,都不是自愿学中文的啊?气氛这么低迷。”

  底下一笑。

  高安肃了神色,清朗的声音在报告厅中回荡。

  “那我就破天荒,讲讲历史。百年前,我们脚下这片土地它叫序文学府,为救国而成立,那个时候我们是其中最不可忽视的一个学科。八十九年前序文学府正式更名A市大学,与之相应的,我们中文专业也便有了自己的院系、自己的精神、自己的旗帜。

  现在是个科技飞速发展的时代,似乎更应当重理重工,然我们A大,仍然以中文系以文学研究,为骄傲——为什么?”

  高安一根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道:“因为我们学的,是中华民族的魂。”

  “什么是魂?盘古挥斧开天地,东皇太一御万妖,神农救世尝百草,女娲炼石补穹天。这是民族魂!

  什么是魂?太阳高高在上我就去追逐太阳,被海淹死我就用石子把海填平,有山拦住去路我便带子子孙孙移走大山。这是民族魂!

  什么是魂?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什么是魂?此心安处,即是吾乡;什么是魂?江南什么都没有,我姑且赠你一枝春色。这些是中华五千年积淀下来的民族魂。

  坚韧而温柔,顽强对世却始终心存善意。

  我们学的,就是这样的魂,是这个民族最不可亵渎的东西。”

  方才还颓着的学生都已坐得板正,偶尔低声讨论的小女生们也都抬起头满脸认真。

  “有很多人,即便是多年前我求学的时候就有很多人来问,”高安稍稍低头笑了笑,换了个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他们说,中文还用得着学?谁不会说谁不会写。学了这么多年也没看你像别人那样挣大钱呀,半点儿用没有。”

  过于通俗的用词惹的学生们一笑,但很快那笑就散去。高安站在讲台上看着一张张年轻的面孔,挺直了脊背。

  “各位,你们未来的路无非那么几条,也许研究院,也许其他与文字有关的工作,又也许,只是像我这样做一个教书匠。每一条都与日进斗金年薪百万千万没什么关联。

  但是各位,请记住我这句话,我们文人的价值,从来就与金钱报酬无关。

  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陈寅恪老先生留给我们的这句箴言,已经为我们这些文人指明了立场。既为文人,我们理应有自己的傲骨,坚定原则不言放弃,即使,你的周围一片混沌。”

  “听起来很狂,是吗?”他的唇角牵起一抹会当凌绝顶的笑,眸子里满是光亮,“可我们为什么不狂?今年,共和国成立55周年,A大建校112周年。我们的历史已经足够足够长,我们培养出的人才数不胜数。从这校门走出去的人,动荡年代挺起脊梁抗击外辱争国之独立民之自由,和平年代默默耕耘脚踏实地,我们,本就应当自豪!”

  台下一片掌声,待掌声散去,高安的声音铿锵有力,“所以各位,挺起腰杆告诉世人也告诉自己,你在人生最好的年月里学到的,是泱泱中华在飘摇动荡中都不曾舍弃的,民族魂!”

  齐时琛突然觉得眼眶一热,似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一般。

  热血澎湃之外,他终于认识了这位明明名声不好却人人尊敬的年轻教授,他甚至为那日自己在办公室里莫名其妙的固执而庆幸。

  原来这,就是气节。

  原来这,才是高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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